七岁那年,父亲看我实在太“淘”了,将我领到本村小学教师陈先生家,让我跟陈先生学写毛笔字。他最初的意思是通过学习写毛笔字,让我懂一些做人的“规矩”。陈先生是我爷爷的学生,写得一手漂亮的柳体 。从“永字八法” 学起,他先教我拿毛笔的姿势要领,用笔要“点点如桃、撇撇如刀” 。开始我“淘”性不改,写纸如戏耍,瞬间工夫一大摞烧纸就被我划拉完了。我爷爷的拜把兄弟见我如此浪费如此顽劣,便从老庙找了一块方砖,背了回家,又从沟里找来红石头,在石窝里砸成粉末,然后用水调成红泥汤,用毛笔蘸上,在砖上练字。写厚了,铲到碗里,稀释以后接着再用。就这样,先消磨我的性子。天天如此。
从此,我将各种场合都看成是练字的地方。夏天在碾麦场,新麦子刚打下来。我在麦草里翻斤斗打滚,先生将我叫住,让我在麦子粒上面用中指划字。冬天,一场大雪下来,我扫雪之前,先用笤帚在雪地上写字,感到很过瘾。父亲虽没有文化,但是对我读书写字,却是一再督促检查,不容懈怠。他常说的一句话是:“字是人的门面”。先生言传身教和父亲的督促,使我感觉到,写好字不仅意味着自己长大成人,而且能受到他人的尊敬,于是我对写字的兴趣愈加浓厚。
步入大学后,那些从来未见过的艺术书法字帖,把我一下子震撼了。至此,方知中国书法的博大精深,开始如饥似渴地开始临摹练习。我先从最喜欢的汉隶、汉简、魏碑入手,再临读王曦之的大观贴、孙过庭的书谱、怀素的自述贴、黄庭坚的诸上佑贴、祝允明的草书洛神赋卷、于右任的标准草书千字文等。通常,我早晨五点起床,一个半小时的临贴,这在大学期间雷打不动。除了临贴和翻阅碑帖,也开始钻研书法理论。读不懂的地方,去请教洪毅然先生和靳键先生。特别是著名书法家靳键先生对我的谆谆教导,从读贴到临池,等于是扶我上马,从原来的“写”字到真正进入书法的艺术之道,让我受益良多。他推荐我去长安碑林,从中感悟碑帖的风骨和神韵。1972年暑假,我去了西安碑林。那几天对我来说,像着魔般的疯狂,早晨,背着干粮去看碑,天完全黑下来,才回到旅店。西安碑林之行,是我学书从普通的书写跨进书法艺术道路的一个重要标志,是一个从形的摹写,到气、骨、神的精神飞跃。
1987年1月我首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“黄土魂——蒋志鑫书画展”,得到刘开渠、尹瘦石、沈鹏、欧阳中石、雪祁等前辈的肯定与鼓励,也更坚定了我全身心投入于书画艺术的信心。在后来的几十年里,从临池到读贴,从骨法用笔到随心所欲的书写,我进入到一种如醉如痴、如梦似幻的状态。兴奋起来,抓住感觉,意到笔随,放浪形骸,浑然忘我;静下来之后,再自己给自己挑毛病 。有时又会统统撕掉,很不满意。不满意再去读贴,时而迷茫如初、时而又会豁然开悟。就这样,从不断的否定,到逐渐自信、自我肯定,一步步得以进步和提升。
1999年初,我定居在北京北郊平西王府画家苑自己的艺术工作室。这一时期,我接触了几位国内著名书法家,给我以许多启迪和影响。刘正成先生的书法,是建立在我们民族久远的文化源头上的,所以在艺术上达到美轮美奂的境界;王镛先生,是我最喜欢的书法大家之一,以枯笔起字,自然拙朴,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;卢沉先生,我常常见他临池不止,他说他在补课,他的行书飘逸中见风骨,耐人寻味。此外,住在北三环万泉河边的书法家曾来德先生,早在兰州时,我们就曾朝夕相处,他的书法以其奔涌而出的天赋才情,创造出一种新的恣肆汪洋的书法状态,令人神往。与这些书法家朋友互相交往观摩,我在虚心学习的同时,也更明确了自己的追求风格,那就是——随心所欲,率性而为。
基于这样一种认识,我常常感到自己底气充盈,心潮澎湃,情绪和激情时时会云集奔涌,人的精气神与毛笔合为一体,兴之所至,纵笔神游,逍遥于法外,这种我行我素的书写,将心中的逸气豪情,满天地的泼洒出来。我深知,从我懂事起,书画就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,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,我所有的快乐和激情,都来源于它,没有它,我的生命将顿失光彩。
我父亲说“字是一个人的门面”,而我的理解是:字是一个人的人生与修养的综合,是内涵与外化的统一。 古人云:“文如其人、画如其人、字如其人”,我五十年的学书过程,本质上说,也恰合于此。
我知道,在永无止境的书画艺术长河里,一个更为广阔和更为高远的境界,正等待着我。
2008年8月于京郊平西王府无为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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